註釋
白先勇在人物形象上的塑造上有一個極為引人注目的特徵,那就是把比較抽象和深奧的有關人和人性的命題化解為時空兩度,於是也就化解成了活生生的人生命題,因為人性的時空形態也就是展開了的人生形態。「臺北人」中的人物,在時間上幾乎都有沉重的今昔之比、年華之嘆,在空間上幾乎都從大陸遷移而來,隔岸遙想,煙波浩淼。於是,時間上的滄桑感和空間上的飄泊感加在一起,組成了這群臺北人的雙重人生幅度,悠悠的厚味和深遂的哲思就從這雙重人生幅度中滲發出來。有的作家也能排除「非人」的干擾而逼視人的命題,卻往往陷入一種玄學式的滯塞,白先勇打破了這種滯塞,把自己的人物推入背景開闊的人生長旅,於是全盤皆活。只有在人生長旅中,那些有關人的生命形態的盈縮消長、靈肉搏鬥、兩性覬覦、善惡互溶、客我分離、輩分遞嬗,乃至帶有終極性的生死宿命等等大題目才會以感性形式呈現得切實、豐富和強烈,讓所有的讀者都能毫無抵拒地投入品味。白先勇又不輕易地給這種品味以裁判性的引導,不讓某種絕對標準來凌駕於「真實的人生」之上,這又進一步保全了人的命題的恢宏度和無限的可能性,使文學的人可以用自己獨特的面貌與哲學的人對峙並存。「臺北人」就是這樣,不是用哲學、社會學,政治學的方式,而是用地道的文學方式傳達出了那種形之於過程的、說不清道不明卻又具有廣泛裹捲力和震顫力的人生真味。